有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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致爱丽丝|奉天承芸

一个短篇。

    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。

    蒋芸盯着壁炉里灰红的炭火,将手上有些凉了的水凑近了些。屋里很温暖,让人有些昏昏欲睡。

    门被人敲响了。敲门声打断了白日梦。她晃了晃脑袋,走过去开门。门外立着一人,头发上落满了雪粒,眼睛是黑色的,小心翼翼地问她:“可以让我坐一会儿吗?”

    她侧身让开了进屋的路。

    屋内的温度仿佛跟着骤降了几度,连壁炉中的火也有些冷下来,蒋芸顿时清醒了些。盯着地板上雪地靴留下的印,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,去厨房倒了一杯温水。

    那人在地毯外面坐了下来。身上的雪在融化,弄湿了她的头发,在地板上积成了小水洼。察觉到蒋芸的目光,她抬起头,讨好地笑了笑:“不好意思啊,打扰你了。”

    蒋芸没说什么,把温水递过去,自顾自窝在了沙发上。

    只剩水滴在地板上的声音。

    太阳落山的时候蒋芸醒了过来,余光看到地毯边那人竟沉沉睡了过去,侧卧着像一只大型犬,嘴角不由得勾了勾,准备晚餐的时候想到还在沉睡的那位不速之客,多加了两个鸡蛋。

    厨房里碗碰碗的响动并没有惊动沉睡着的人,蒋芸难得幼稚地在她身旁蹲下,拍了拍她的脸:“还不醒吗?”

    躺着的人总算有了动静,一脸困倦地睁开眼,花了30秒才分清梦境与现实,然而分清之后她却恨不得自己永远沉睡下去。“那个…不好意思,我实在是太累了,就……”

   “天色不早了,吃个晚餐吧。”她拉开了两把椅子,率先坐了下去。

    “我可以问一下,这里大概在什么位置吗?”在椅子上坐下,那人总算忍不住问道。

    “再往北走20公里,就到边境线了。”蒋芸的吃相很优雅,细嚼慢咽的。

    “今晚在我这住吧,夜里温度更低,而且更难辨认方向,明早再走也不迟。”蒋芸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让她留宿,也许是这里太久没有过路人了,也许是太久没有一个人陪自己说话了,或者是这个人长得有些像她曾经养过的一只柴犬,她甚至还拿出了自己多余的睡衣,让这个人换下身上湿哒哒的衣服。

    把衣服放进洗衣机的时候,她在外套兜里摸出了一张科考队的证件,照片旁的姓名栏写着:王晓佳。

    与此同时。王晓佳也从柜中摆着的某舞蹈比赛的奖状中知晓了屋主人的名字。“蒋芸。”她轻轻念叨着。


    冰雹天气持续了整整一周。

    馒头大的冰雹“咚咚”地砸在窗上的时候,王晓佳苦笑着,“看来要多打扰你一会儿了。”

    不知怎的,蒋芸竟有些开心。

    看着蒋芸从冰箱里拿出两瓶牛奶,扔到温水里加热,王晓佳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:“你以前是跳舞的吗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现在还跳吗?”

    “很少了。”

    “这样啊…”王晓佳惋惜地叹了一口气,“我以前一直想学这方面来着,可惜一直都没什么机会。”

    “科考也很酷。”蒋芸把温水里的牛奶拿出来,递给她一盒。“喝完,我带你去一个地方。”

    她帮她把牛奶盒扔到垃圾桶里,拉开一扇暗门,带着王晓佳走了进去。

    里面被装修成了一间舞室,镜子装了一整面墙,角落里放着一架钢琴,还有一把吉他和装着话筒的麦架。她很久没进来了,自从五折搬走之后。只是今日,她迫不及待仿佛献宝一般的,将她带进她曾经的快乐屋。

    “其实我以前学过一点钢琴。”王晓佳在钢琴前坐了下来,眼睛很亮。音符从指尖跃出,客厅的暖气涌了进来,镜子上蒙了一层雾。

    她是不是没有说过,她很喜欢看灵动的琴键上的手指,和上翘的红唇。王晓佳的嘴边还残留着牛奶,看着她笑。

    蒋芸伸手擦去一片雾,水珠沿镜面留下,在掌心传来的冰冷下,她看到自己微红的脸颊和滴血的耳朵。

    房间里回荡着《致爱丽丝》。

    “王晓佳。”她听见自己叫道,嗓音竟有些沙哑,打断了琴声。

    “你喜欢这里吗?”

    “当然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别走了吧。”镜子上蒋芸的手印,指节分明。在镜子里,她们四目相对。

    “干嘛这种眼神,逗你玩的。”蒋芸抢先笑了起来,“看这天气,明天你大概就可以走了。”

    王晓佳低下头,回避了她望向她的目光。“等冰雹天气过去,我应该就能跟队里联系上了,到时候他们应该会派车来接我,我就真的要走了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“不过等工作结束,我一定会来找你的,到时候请你吃大餐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“放假的时候我也会来找你玩的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“今晚别睡沙发了。”蒋芸突然道。

    “啊?”

    指尖的水已蒸发,只剩掌心一点湿润。

    她牵住了她的手。


    天还是放晴了。

    王晓佳走的时候穿的是来时的衣服,蒋芸关上门的时候突然就想到了那个困倦的午后,地板上的鞋印,和怕弄脏地毯坐在墙边疲惫不堪的人。如果不是她敲门的话,也许自己还是会浑浑噩噩昏昏沉沉地度过接下来的每一天,何况她对于用睡觉来打发时间这件事,早已炉火纯青。

    一切都像一场梦,像镜子上的雾,但餐桌上的两副餐具,浴室里的两把牙刷,还有床上的两个枕头,都在不断地提醒着她,有个人曾经来过,但现在走了。

    她搬来这已经有三年了,在医生明令禁止她跳舞之前,但她此刻有些想搬家了,回到自己的故乡或者一个有烟火气的地方,再或者至少去一个交通方便的地方,偶尔可以去五折或思思那串个门,也许,还能去看看她。蒋芸很快就做了决定,等到王晓佳结束工作来找她的时候,她就亲口告诉她搬家的事情。她甚至都能想象到,王晓佳高兴的样子。

   但她等来了一场雪崩。

   带来消息的是接走王晓佳的那辆车,车上的人急切地问她能不能临时安置一些轻伤员在她的房子里,她点点头同意了,血流上涌问他王晓佳怎么样了。“还没找到。”他说,很快开着车走了。

    还没找到么?你被埋在白雪之下了吗?

    车子开回来的时候蒋芸还站在那里,瞳孔中倒映出远方连绵的雪山。发动机的声音由远及近,到底是唤醒了她,车上下来几个同样疲惫不堪的人,带着流血的伤。她让他们在沙发上坐下来,递给他们一人一杯温水。“暖暖手。”她说。

   后面几天又陆陆续续来了几个人,每次她都以为是那个人,每次都不是,每次她都会问他们关于王晓佳的消息,每次的答案都与最初如出一辙。有一个夜晚恢复了些许经历的人们谈论起王晓佳,她在他们口中知道了很多趣事囧事,甚至还有她大学时候尝试当游戏主播的故事。他们说她现在开朗了许多,不像以前那样都不敢跟别人讲话。他们说,她上次归队以后总是会望着天上的云傻笑。

    那天这个话题结束以后,蒋芸悄悄到了那间房间里,坐到钢琴前。隔音很好,她不怕琴声外泄。指法什么的,她已经忘得差不多了,但总归还是能弹一弹的。《致爱丽丝》的旋律响起。蒋芸从镜子里看自己,脑中浮现的却是另一个人。那时她站在镜子前,嗓子很干。

   第五天的时候,那辆车又停在了门口,但这次还有几辆车跟着停在门口。那个司机从车上下来,“我们要走了。”他说,“这几天麻烦你了。”

    “王晓佳呢?”冷风攫取着蒋芸的热量。

    “还在找。”他斟酌着语句,“来了一支部队了,别太担心。”

    “那个,队长说要好好地感谢一下你,我们也没有什么好东西,这瓶酒是队长珍藏的,本来打算庆功宴上喝的,送给你了。”是一整瓶的红酒。

    蒋芸接了过来,“多谢。”没有说自己不会喝酒的事。

   还有一些话没说出来,其实他们都知道,随着时间的推移,希望只会越来越渺茫。

   夜空中有很多星星,她在钢琴前,弹着《致爱丽丝》。

    泪水落到琴键上的时候,整面镜子被雾蒙着。

    

   天光大亮。

   蒋芸是被冷醒的,壁炉的火已灭了,面前还有一个残留着红酒的酒杯,膝盖久违地有些疼,她摇摇晃晃地走向浴室,褪下衣物,让热水从头上淋下来。

    屋子里一片狼藉,等她收拾好,日头已经高照了。又该吃午饭了,她翻出一袋吐司,就着牛奶权当午餐。

   壁炉里的火烧得很旺,她的胃有些隐隐作痛。

    敲门声响了。

    屋外的寒气涌进来,胃的绞痛愈加强烈。

    她的心重新跳动起来,全身的血液流动着。

    “我又迷路了。”

    “笨蛋。”

     她侧身让出一条路,关上门的瞬间忍不住抱住了她。

    留声机里放着《致爱丽丝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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